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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放羊,晚上守娘 - 王保忠

名作欣赏


作者简介

王保忠笔名王往。山西大同人。1985年毕业于山西省朔县师范学校。1989—1993年在山西省教育学院中文系脱产进修。1994年后历任大同县农委干事,县委通讯组副组长,县文联主席,并兼任大同市作协副主席、小说研究会会长。1994年开始发表作品。2007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散文集《家住火山下》,中短篇小说集《张树的最后生活》、《前夫》、《美元》、《一百零八》、《长城别》等。曾获《黄河》2003年度优秀小说奖、《山西文学》2000—2006年度优秀作家奖,短篇小说《张树的最后生活》获2004—2006年度赵树理文学奖。


白天放羊,晚上守娘

王保忠


 刮着风,天被扫得湛蓝,嘹亮。也是,好多天没有抬头看看天了。那些日子,母亲就是笼罩一切的上苍。如同被雾霾塞满了似的,我们窒息,绝望。然而,似是不甘或者要否定医生的判决,她竟然又一点一点地从死亡的边线上爬了回来,让我们不能不惊叹生命之顽强。原来,我的身边也会出现奇迹。

因了这场大病,好多年来,我第一次这么久地陪着母亲,白天,晚上。

一条炕,她在那边,我在这边,一探手就抓得到,然而,似是又隔得那么远。有几次,恍惚听到了她被室内的墨色化掉,消失。很多时候,我睡得太沉,连她坐起上厕所都不会觉晓。声音应该挺大的,拐杖敲击地板的笃笃声。第二日便暗自提醒,说什么也得醒来,侍候母亲下地。绷着根弦,一夜就会醒来好几次,像被人狠狠推了一把的那种醒,黑暗中听得到和着药物气息升起的鼾声,我靠近她,唤她,问她下不下地。有时,她很配合,跟着我进了卫生间,有时,她却摇头,不想去。可恨的是,有时提醒了也枉然。早晨醒来,便知道母亲是自己摸索着起来,然后被睡在客厅的妻搀了出去。

于是就内疚,问她,怎么不叫醒我?摔倒了怎办?

不想叫你,熬了那么多天了。母亲无力地说。

从昏迷中醒来的母亲,仍是我们的母亲。从前的母亲。熟悉的母亲。所以,听说我要出去一下,母亲马上说,去放放风吧,都熬了半个月了。她这一说,我反倒是有些犹豫了。想,我们这一出去,她是不是又要孤单了。我知道,母亲这几十年真是太孤单了。近日,她总念叨说,要不你调回朔州,怀仁吧。一开始我想笑,怀仁比太原好吗?母亲说,太原有啥好的。刹那间我明白了,母亲这是希望我离她近点。她没有说出来的话是,我最好能在她身边。明白了,忽然就觉得心里是说不出的疼。

田野还真是个好田野。

冷是冷,空气却清新,时而能看到背阴处的一汪雪。那是大地的眼睛。

我知道自己这是筹划着要离开了,走前想看看这片我熟悉的田野。但是却没一点冲动,懒得去拍照。那些心爱的火山,此时看着却光秃秃灰茫茫的,并不能让我振作起来。后来是要回去了,忽然看到了一群羊,有几只就挂在路边的崖垴上,探着嘴吃草。两个放羊的村人陷在一堆黍穰子里。沟那边就是村庄。停车,和他们聊,聊羊的行情。多年来这似乎成了我的一种习惯,但这次却是懒懒的。近来,好像什么事都勾不起我的兴趣了。过去看重的忽然觉得很可笑,天下真的有非做不可的事?

我记起那天下午接到天塌下来的电话,我是怎样的无助,惊慌失措。二百七十公里的悲伤。夜里,在病房,我抓着母亲枯干的手臂,我问我是谁,母亲眼都不睁。那一夜我没一点睡意,一次次,试图唤醒她。但是母亲并不认识我。我们的母亲她一点都不认识我了。原来天塌下来就这么回事,所有的碎片都刺进了心的深处。我希望医者能把我们的天补上,对方话总是莫棱两可,让人绝望。一直到第三天凌晨,我们的母亲,她终于是认出了我。原来,被母亲认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原以为自己对人生的规划无比正确,然而在病弱的母亲面前,才知道自己彻底错了。我们越正确,越错误。

现在,面对着两个放羊人,听着他们的话,我心里忽然有些悲凉起来。白天放羊,晚上守娘。原来,他们远比我幸福。幸福原本是一件简单的事。

白天放羊,晚上守娘。

娘若安好,我便晴朗。

这样一种简单的人生图景,有时对一些人却是一种奢望,比如我。


(完)




《文化遂宁》稿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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