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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粉碎 - 许春樵(一)

名作欣赏


作者简介

许春樵,中国作家协会全国委员会委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主席,安徽省文联副主席,国家一级作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

著有长篇小说《放下武器》、《男人立正》、《酒楼》、《屋顶上空的爱情》、《下一站不下》,中短篇小说集《谜语》(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一网无鱼》、《城里的月光》、《生活不可告人》,散文集《重归书斋》、《麦田里的春天》,“许春樵男人系列四部曲”等十余种500多万字。

作品曾获“安徽文学奖”(政府奖)、“上海文学奖”、“全国公安文学奖”、香港“陈伟南文学奖”、“《当代》小说拉力赛冠军”、“《小说月报》百花奖”等,长篇小说《放下武器》入围“2003年中国长篇小说专家排行榜(提名)”、“《当代》长篇小说排行榜”、中篇小说《知识分子》、《麦子熟了》分别入围“2011中国小说排行榜”、“2016中国小说排行榜”,“郁达夫小说奖”(提名)。

长篇小说《放下武器》、《男人立正》、《酒楼》、《屋顶上空的爱情》分别被安徽人民广播电台、深圳广播电视台、哈尔滨广播电视台、西安综艺广播电台录制成“长篇小说连播”。有5部中长篇小说改编成影视剧、戏剧,其中完成拍摄和排练《不许抢劫》、《男人立正》等三部。

小说创作被《小说评论》、《当代作家评论》、《文艺理论与批评》、《文艺报》、《文学报》、《作品与争鸣》以及多家大学学报评论和研究,研究论文四十多篇,三十多万字,包括硕士论文两篇。

小说被《小说选刊》、《短篇小说选刊》、《中篇小说选刊》、《长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新华文摘》、《书摘》、《作品与争鸣》等数十家选刊和报刊转载连载,收入数十种年度选本及各种作品选,部分作品译俄文、英文等。


月光粉碎

许春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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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敲门的时候,已是黄昏,警察的后背和大盖帽顶上落满了酱红色的夕阳。

“实在不好意思,还要等一会儿!”电视台在姚成田家采访还没结束,戴黑框眼镜的记者委曲求全地劝说警察保持耐心,而那位看上去就脾气不太好的警察早已失去耐心,他吐掉了嘴里的烟头,声音却冒着烟:“太阳马上就落山了!”

门关上了。两个警察被堵在门外继续抽烟,门外一棵风烛残年的老槐树在夕阳下漏洞百出。

摄像机灯光很刺眼,反复转动的镜头将三间门窗腐朽并且弥漫着霉味的老屋扫了个底朝天,戴眼镜的记者将话筒伸到姚成田的鼻子前:“最后一个问题,顾老头女儿扔下你跑了,你为什么每天还要陪他喝酒呢?”姚成田鼻子很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他说他不喝酒就活不了!”

后来,暮霭就淹没了村庄。

警察几乎是撞门进来的,那位脾气不太好的警察用非常凶的口气对电视台眼镜记者说:“你们这是妨碍公务,懂吗!”

见过世面的眼镜记者被激怒了:“采访‘庐阳好人’是市委定的,你们干扰采访就是对抗党的领导。”

“都怪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姚成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劣质香烟,抱歉地给警察递烟,那位小警察推开姚成田伸过来的胳膊:“添麻烦倒没什么,你要是给我们添一桩案子,今天的采访就太滑稽了!”

“庐阳好人”候选人姚成田因涉嫌一起凶杀案被警方传唤。

 

留守少妇刘秋兰死在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快一个月了,案子还没破,惊魂未定的村民们噩梦醒来窗外依旧一片漆黑,他们睡在无边的黑暗里心里怦怦乱跳。案发现场没有打斗迹象,门窗也没有撬动的痕迹,看家狗“大黄”当天夜里只叫过一两声,相当于狗在跟熟人打招呼。警方断定:熟人作案。

郊区警方先后传唤并留置的六个嫌疑人包括那个在村里收购鸭毛、牙膏皮、空酒瓶的王麻子,他们像是约好了似的,死活不认账,王麻子只承认收破烂路过建筑工地工棚花二十块钱嫖过一次暗娼。市局刑侦支队出马后,姚成田才被瞄上,郊区分局局长说《庐阳日报》刚刚报道过姚成田为顾老头养老送终的事迹,不可能涉案,市局刑侦专家公事公办地教训分局长:“你这话像一个家族族长说的,而不像一个公安局局长说的。既然案发当晚姚成田给被害人打过一个电话,必须传唤!”

 

端午节一过,乡下的蚊子和苍蝇都活了,姚成田是在苍蝇和蚊子的前呼后拥下被推进审讯室的,可直到后半夜,他和警察之间依旧僵持不下:“春上我去温州找老婆,刘秋兰借我一百二十块钱路费。我打电话还钱,可电话没打通!”那位脾气不太好的老警察拍响了桌子:“电话没打通,所以你就去了她家。”姚成田在强光下眯着眼很困难地为自己辩护:“刘秋兰又没逼我还钱,去她家干嘛,改天见着给她就行了。”脾气不太好的警察这次没发脾气,他用嘲讽的口气挖苦姚成田:“跟我绕圈子?你要是能把我绕进去,警察这碗饭就是你吃的,我去你打工的窑厂掼砖坯!”他吐出一口破碎的烟雾,“你白天不还钱,非得要晚上十点二十六分打电话还钱,这时候乡下连鸡鸭都睡了,就你没睡。你知道刘秋兰单身一人在家,她家的狗是你开春送过去的,连‘大黄’的名字都没改,跟你比哥们还熟。你老婆跑了一年多了,你又不是太监,对吧?”

墙上电子钟的时针已越过凌晨四点。

屋外的月光早已没落,屋内的灯光像刀子一样在剥着姚成田的皮,疲劳、饥饿、恐惧,轮番袭来,他有点绷不住了,脑子里一团浆糊,浆糊里还掺进了许多地沟油和老鼠药,姚成田干旱的喉咙里像有一层密密麻麻的黑蚂蚁张牙舞爪地爬行着,空虚的胃里痉挛不止。

脾气不太好的警察说:“天快亮了,我们该去睡觉了!”他对身边做记录的小警察说:“给这家伙‘加点餐’,启发启发他!”

小警察走过来反剪姚成田双手,轻轻往空中一提,姚成田粉身碎骨的尖锐与刺痛从头到脚,历史书上和影视剧中闪过的无数个叛徒,此刻是那么亲切而温暖,他感到脸上流出的不是汗,而是淋漓的血。不到一分钟,姚成田就哆嗦着、抖动着粉身碎骨的声音招了:“我交代,刘秋兰是我害死的!”

小警察松开姚成田,脾气不太好的警察迅速冲过来给姚成田卡上手铐:“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这才像个‘庐阳好人!’”

小警察回到桌子边,坐定,拿起笔,很是兴奋:“说吧,4月28日晚的作案经过!”。

姚成田还没来得及说,审讯室里的电话响了起来,铃声紧急而疯狂,响得人心惊肉跳。小警察接了电话后,脸色刷白,他跟脾气不太好的老警察耳语了几句,老警察攥紧拳头砸了砸自己坚硬而糊涂的脑袋,吼了句:“活见鬼了!”

一案两凶。

姚成田是第二天下午五点二十分放出来的,郊区分局局长拍着姚成田软弱无力的肩膀安慰道:“我们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姚成田没说话,他仰着脖子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天空,天空铺满了血红的晚霞,不远处的麦田上漫过来一阵风,风把天吹暗了,一只弱不禁风的虫子撞到了姚成林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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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鬼顾老头死后,姚成田卷起铺盖住到了打工的窑厂里,窑厂老板赵堡跑路前给姚成田打电话让他看守三孔土窑和四间瓦房,瓦房里有一个大彩电,一个不制冷的空调,还有一张破了皮的真皮沙发,赵堡说如果讨不到砖瓦款,就将窑厂的这些家当卖了抵他工钱。

今年老天吃错了药似的,才过了端午,空气泼了汽油一样烧着了,一早阳光凶猛,姚成田是在回老屋拿夏天套头衫的半路上卷入一场意外冲突的。

车闸失灵的破自行车在经过吴启春家门口时,屋里扔出来的一口铁锅砸中了自行车后座,车头一歪,撞到了门前的一个废弃的石碾上,姚成田踉跄着跳下车,只听到屋内的摔锅砸碗的声音以及叫骂声、哭声比屋外的阳光更加凶猛。

这是4.28凶杀案告破后的第三天。村里留守的一些老人和妇女捧着早饭碗,在吴启春门前的歪脖子柳树下很压抑地小声说着话,姚成田问怎么回事,他们捧着空碗说:“刘秋兰被害死了,总得让娘家人出出气。”

三天前两组办案刑警对凶手认定争执不止,都认为自己拿下的才是真凶,争抢凶手跟争抢荣誉一样激烈,争到下午的时候,送到省里去比对的DNA结论终于出来了,凶手是刘秋兰同村的吴启春,案发现场的烟头、枕头上的头发、床单上的精斑是吴启春留下的,物证与口供严丝合缝。

姚成田挤进光线阴暗气氛恐怖的屋里,见刘秋兰娘家纠集来的一拖拉机愤怒的亲戚和来路不明的打手正在吴启春家里尽情地冲砸摔掼,吴启春老婆胡文娟坐在四分五裂的米缸边上哭得一脸的眼泪鼻涕,屋里遍地碎碗、烂锅、破罐子,一个老式落地电风扇已拦腰踩断,一口摔不碎的铝制钢精锅被踩瘪成大饼状,灯泡也碎了,地上还散布着前一天吃剩下的腌咸菜和土豆丝,一些胆大妄为的蚂蚁和苍蝇冒着生命危险正在满地的肮脏中大吃大喝。

一个嘴有些歪的男人恶狠狠地踹了胡文娟一脚:“你他妈还有脸哭,找根绳子去上吊吧!”而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却不声不响地抱起床头的21寸彩电正准备往地上摔,胡文娟冲上去一把抱住男人的腿,“求求你,家里被你们砸光了!”姚成田冲上去以胸脯抵住男人抱着的电视机:“一人犯事一人当,胡文娟又没犯案,你们还让不让人家活?”嘴有些歪的男人从后面揪住个子矮小的姚成田的头发,轻轻向下一拽,膝盖往后腰一顶,姚成林一个后仰,跌坐在地上,几个比胡文娟更加无辜的蚂蚁死在了姚成田的屁股下面,姚成田跌倒的同时,电视机在地上碎了。

姚成田爬起来掏出口袋里按键不太灵光的国产手机,安慰着浑身发抖的胡文娟:“别怕,我来报警!”

胡文娟抹着眼泪,死死攥着姚成林失控的胳膊:“不要报,吴启春把刘秋兰害死了。我认命!”

突然那位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目光停留在姚成田脸上不动了,紧接着神情扭曲着亢奋起来:“大前天我看见你被警察抓进去的,你他妈的不是小偷,就是抢劫的,到这来冒充好人了!”

围观的村里的老少爷们一脸的麻木和无动于衷。

在乱糟糟的打砸声中,被暗算了的姚成田捂着疼痛的腰悄悄地溜出门外。回老屋的途中,他听到一路上风声鹤唳。

姚成田回家拿了套头衫后,枯坐在霉味深厚的老屋里抽了半包烟,然后搬起屋里最值钱的18寸“凯歌”电视机,绑到自行车后座,直奔胡文娟家。

打砸抢的一车人已走了,胡文娟脸上的泪痕还没风干,她望着姚成田像望着绝望海难中飘过来的一根救命稻草:“没人帮我,就你帮我说了几句公道话!”说着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胡文娟不要电视机,姚成田将电视机垛在开裂的柜子上:“窑厂有彩电,这机子放在家里也没用。”

姚成田说完就出门骑上车迎着热得有些过分的阳光,直奔两公里外的赵堡窑厂,倚着门框的胡文娟看到阳光下姚成田和地上的影子一同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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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熟了。庐阳河两岸是铺天盖地的金黄,太阳升到头顶,无风的麦野上麦穗噼噼啪啪爆响开裂,阳光下姚成田闻到了面粉的味道。

姚成田参加“庐阳好人”表彰大会和吴启春凶杀案一审判决是在同一天。

市政府大礼堂热闹得像举办集体婚礼,姚成田手捧镀金的“庐阳好人”奖杯,市长又多此一举地给他披上烫了金字的绶带,姚成田面对着长枪短炮的狂轰滥炸,做梦一样恍惚,他唯一记住的是市长的手像棉花一样柔软。

在另一个格调和表情同样冷酷的空间里,市中院法官击锤宣判:“吴启春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法庭里一片喧哗,吴启春撩起铐紧的双手声嘶力竭地大叫着“冤枉”。

姚成田捧着镀金的“庐阳好人”奖杯回到庐东镇,已是下午,镇党委钱书记率镇政府一干人马在门口迎接姚成田凯旋,鼓掌、献花、握手,气氛相当夸张,姚成田觉得镇里书记的手跟市长的手差异很大,握起来粗糙而生硬,像握着一块砖坯。

庐东镇地处城乡结合部,治安混乱,镇里每年案件上百起,镇政府土头灰脸的,出一个“庐阳好人”,是给镇里脸上贴金,还相当于给镇里平反。

镇政府特地开了庆功座谈会,镇上开商店、办作坊、卖农资的小老板们全都来了,钱书记过于激动,讲话时脸涨得通红,像是喝进去了半斤多白酒:“顾老头死的时候拉着姚成田的手说他是活菩萨,而我要说,姚成田是活雷锋!”

参加会议的镇上的小老板们都言不由衷地纷纷表态要向姚成田学习,而姚成田对奖杯、绶带、鲜花和掌声比较麻木,本以为“庐阳好人”多少能奖励点现金,可一分没有,镇上庐峰酒楼老板表示要奖励姚成田二百块钱,而且当场就掏了出来,姚成田只是象征性地谦虚了一下,很麻利地接过钱,迅速塞进了口袋里;开商店的老邵答应会后奖励姚成田两袋洗衣粉、三块肥皂,还有五把牙刷;卖农资的秦光辉要奖励姚成田一袋化肥,或者一桶“呋喃丹”农药,姚成田说年前忙着找顾小琴,田已撂荒,化肥农药就不要了。

晚上庆功宴在镇上的庐峰酒楼开席。钱书记手捧酒杯挨桌敬酒,来到姚成田面前时,他端起的却是一杯茉莉花茶水,钱书记一脸迷茫:“报纸上不是说你每天陪顾老头喝酒嘛!”姚成田说:“大夫说喝酒祛风湿。没办法!我不喜欢喝酒。”曹镇长给姚成田倒了一杯酒:“今天大喜,不喜欢也得喝两杯,凑个热闹!”姚成田僵立在钱书记曹镇长中间,像一截木头桩:“头昏。我真的不能喝!”场面有点尴尬,其他几桌的参会小老板都劝姚成田:“书记镇长为你摆庆功宴,今天就是老鼠药,你也得喝一杯!”姚成田还是不喝,喝多了的镇政府高秘书一把打掉了姚成田手里的茶水杯子,脸红脖子粗:“姚成田,给你点颜料你就开染坊了,钱书记曹镇长敬酒都敢不喝,镇政府要是不给你报材料,你就是庐阳坏人。你比杀人犯吴启春好不到哪儿去!”他将一杯白酒顶到姚成田嘴边,逼他喝下去,姚成林脸上源源不断地冒出冷汗,喉咙里不停地作呕,可呕吐不出来,他抹着额头上的汗,表情先是抽搐继而是痉挛。钱书记给自己下了一个台阶:“姚成田今天够累的了,天也太热!”

庆功宴散伙后,拿了二百块意外奖金的姚成田到镇上加油站买了一百块钱柴油,他打算给胡文娟家手扶拖拉机加满油,帮着收麦子。

乡村颠簸的土路上,姚成田自行车后座上驮着一桶柴油,车龙头上挂着奖杯、洗衣粉、肥皂和五把牙刷,叮里哐啷地往窑厂赶。漆黑的夜色中伸手不见五指,麦野上一片寂静,姚成田听到了黑暗中麦子成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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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一场雷暴雨足以毁掉乡下人的一个季节。抢收麦子跟抢劫银行差不多,下手要快,出手要狠,三五天必须颗粒归仓。

也就三天,庐阳河两岸大片的麦田被割了个精光,一望无际裸露的麦茬渲染着收割后田野的空旷与虚无,第三天傍晚,被汗水湿透了的胡文娟割完自家的最后一把麦子后,一屁股跌坐在麦田的垄沟里,人晕了过去,她的身体与黄昏的天空平行,被阳光烫伤的脸色像麦穗一样枯黄, 帮她收麦子的姚成田跑过来将塑料壶里的凉开水倒进胡文娟的嘴里,接着就用力掐胡文娟的人中。

醒过来的胡文娟哇哇大哭:“吴启春,你把我害苦了!”

麦收结束后,村里有人看到姚成田在胡文娟家田头运秧苗和抛秧,但也没人当真,更不会往男女关系方面去想。姚成田除了政府给他一个“庐阳好人”的空头支票外,穷得叮当响,孤儿,也是弃儿,光棍养父死了后,30多岁花钱买了个头脑不太好用的顾小琴,还搭了个患风湿好喝酒的顾老头,不到八个月,老婆的被窝没捂热,被浙江的一个卖渔网的小贩子拐跑了,这个身世卑微个头矮小的三等残废,就像是被扔在路边的一个空酒瓶,没人在意过,他帮胡文娟干活顶多是显摆一下“庐阳好人”的招牌,相当于自己给自己脸上搽了点粉。

胡文娟家秧田“了秧”那天,已是晚上八点多钟,天黑透了,水田里的青蛙和蛤蟆在新鲜的水田里咕咕地叫闹着。姚成田到胡文娟家推自行车准备回窑厂,胡文娟拦住他:“要么你就收工钱,要么你就在这吃晚饭,这几天晚上老是有人敲门,我怕!”姚成田说柴油钱我收,工钱不收,“麦子行情不好,吴启春上诉还要花钱请律师。”胡文娟一提起吴启春情绪很抗拒:“我不请律师,一命抵一命,他自作自受!”

姚成田临走的时候跟胡文娟一再强调,要上诉,争取不要枪毙吴启春。

王麻子是在第二天黄昏时分到窑厂的,那时候姚成田正在土窑边上清理水沟,一缕残阳照亮了姚成田半边黝黑的脸。

王麻子手里拎着一瓶“庐阳大曲”还有半袋花生米,说要请姚成田喝酒,姚成田说不喝。王麻子情绪败坏地对姚成田用酒瓶敲击着窑厂办公桌:“你今天这个怪相,不是酒量下来了,而是缺女人。可我要告诉你,胡文娟你不要动!吴启春还没枪毙,打人家活寡妇的主意,你算什么好人,坏蛋一个!”

 

胡文娟到镇上的油坊榨油,顺路到窑厂给姚成田送来了一袋面粉和两条已经死了的鲫鱼,胡文娟见屋里很乱,就帮着清扫着屋里的废纸盒、香烟头、蜘蛛网、破草帘:“半夜里敲我门的不是鬼,是王麻子,你说我怎么办?”姚成田眼睛望着门外空旷的天空,杂乱无章的烟雾笼罩着他无动于衷的脸:“报警。”胡文娟扔下手中的扫帚:“我想把他杀了,然后跟吴启春一起坐牢,一起枪毙!”

姚成田被女人极端的情绪刺痛了,于是,故作勇敢地放出豪言:“我去找王麻子,他要再敢半夜敲门,我捅了他!”

他不知道以什么理由去找王麻子,纠结了好几天,终于编了几句条理不清、逻辑混乱的短信发给了王麻子:“胡文娟良家妇女,妇女儿童不容侵犯,你要是再敢夜里敲门,大牢里见。”短信没落款,王麻子也没回。


(未完待续)





《文化遂宁》稿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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