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赎罪的村庄 - 苟子(上) 《文化遂宁》2021年第一期



本土原创


作者简介

苟子,60年代出生,四川蓬溪人。在《飞天》《湖南文学》《时代文学》《陕西文学》《中华文学》《青年作家》《当代小说》《椰城》《剑南文学》《贡嘎山》《晚霞》《中国审计报》发表中短小说、散文、诗歌30余万字。有中短篇小说、散文被《海外文摘·文学版》《中华当代散文大观》选载,获全国孙犁散文奖,全国梁斌小说奖,中国小说学会全国短篇小说二等奖,《中华文学》年度小说奖,《贡嘎山》年度小说奖,遂宁市文艺精品奖等。现为遂宁市作协副主席、船山区作协主席。



赎罪的村庄

苟子



村庄的罪孽源于这个春光明媚的早晨,这是一个法学家的定论。《法制日报》驻本市记者张瑜说,我不是跟你抬杠,应该比这个还要早好多年。



当血淋淋的斧头从何东手里甩出之后,就悠然地飞进了猪圈屋,在猪圈屋的上空旋了一个很好看的圈,才诡异地掉进粪坑里,然后“咚”地一声,了无声息。

狗日的,刚才不是恶得很嘛,怎么就开不起腔了呀!哼,想跟我斗——你娃还嫩了点!

一分钟前还咆哮如雷的短命杂种,居然就这么歪躺在床上,乖乖地投降了?何东万分不信。直到一汪血从床里边浸了出来,才吓得他立马把灯拉亮——两个眼珠子盯得牛卵子那么大。何东心慌意乱地将手伸到他鼻子前一试——居然没有了任何气息。你个狗日的,老子养了你30年,你跟老子恶霸了20年啊?怎么连老子一斧头都遭不住——还能耐你妈个球啊!

何东——这个在安子沟方圆十里出了名的木匠,刚才拥有的那种胜利感一下子就没了。一步跨出门槛,在地坝里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本该是鸟儿啁啾山鸣谷应的季节,屋子死寂,院坝死寂,村子死寂,连狗也没叫一声。

于是,何东就放开嗓子,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师父——我杀人了!师妹——我杀人了!你们怎么就不相信啊?我是真的把我那短命杂种给杀死了!

山鸣谷应。远处终于传来了我杀人了,我把我那短命杂种杀死了的回响。回应的声音悠远绵长,来自三个不同的方向。何东以为自己这么一喊,整个安子沟两湾一沟的人都晓得他杀人了,不一会儿就会有人来的。

可是,没人来。从早晨等到太阳明晃晃从竹林缝钻进来,少说也有一个小时。他烦躁的心境突地愤怒了起来:老子就不相信没有人来!上嘴皮咬着下嘴皮,狠狠地拨通了110的电话。是个嗲声嗲气的女人接的,她说,你说你把你儿子杀了,要求自首是吧。何东说是啊。嗲声嗲气的女人突然就不嗲声嗲气了,一字一句地说问道:大哥,你确定你没病吗?他一听更是火冒三丈,老子肯定有病啊,没病怎么就敢把自家的儿杀了!嗲声嗲气的女人声音更加沉稳地问道:大哥,你能说说家住哪里,你叫啥名吗?他更是恶狠狠地答道: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名何东,方圆几十里响当当的何木匠,家住安子沟。

话刚说话,将老鸭壳手机“诺基亚”随手一扔,一团不知是哪里来的一群蜜蜂嗡嗡蝇蝇地盘旋在了他的头顶。他一下子感觉天要塌了,这东西一个两个他真还不害怕,可这一大群突如其来地涌来,吓得他头发直立,冷汗直冒。在娃儿时代,他时常与玩伴们去招惹高挂在皂角树上的天雷蜂,或深藏草丛中岩穴的地雷蜂——用滤豆腐的帕子将头罩起来,再戴上顶草帽,点燃早备好的火把直指大蜂包,将蜂群烧跑烧死之后,就将蜂包夺下来,掏出里面的蜂蛹用油炒来吃。不用说,脑壳和脸时常也会被蜂子蜇得大包小包火辣辣地痛。可是此刻,面对已堆满脸上身上的蜂子,他手脚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用火烧是绝对不可能的,没把蜂子烧跑,自己恐怕早被烧焦了!用水淹倒是个好办法,但他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只敢用眼骨碌地四处梭巡——锅里是昨晚堆着没有洗的碗,干巴巴的没有一滴水,水缸里也是干的不足巴掌没水。再小心翼翼地来到堰塘边,非但没有水,全是干裂之后那种纵横交错又极不规则的龟纹。

何东心里非常清楚,自去年立冬过后,差不多半年了,老天就没舍得下过一滴雨。坡上地里的麦苗尺多长就开始抽穗扬花了,坡脚下干田里的油菜不足半人高就侏儒般地结籽了。院子边古井里的水,也巴掌深,扯不起来了,吃饭喂牲畜必须到几百米远的河沟里去挑。

我日他个妈!杀人抵命,横竖都是个死,何不来个痛快的——可是,去年喷洒秧苗的杀虫水剩下那点,全给师妹了,哪晓得有今天啊!

他心一横,决定去唯一能淹得死人的踏水桥跳河,一转身就鬼使神差地飞奔起来……他顾不得额头和脸火辣辣地痛,顾不得火辣辣痛的密度一个个无限地递增,看到了自己倒影在地上奔跑的脑壳滚圆得像个篮球。

因为心慌意乱,呼吸急促,手脚酸软,他奔跑的速度开始慢了下来——他感觉到了自己跑不到能淹得死人的踏水桥就要死亡,好想报应不要得这么快?都说人在死之前要搜脚迹,怎么也得给点时间啊,一小时不行,半小时也可以的啊!哪门也要容我把这辈子自己搞了些啥子名堂理清楚,到了阎王爷哪里,也能说出过子丑寅卯。

渐渐地,他感觉到自己还不是行尸走肉,大脑还有那么点意识,眼前的村庄还是他熟悉的三个湾合成一条沟的样子,错落叠加的田野还是他所熟悉的田野,只是由于长期没有人耕种,到处是杂草丛生,多数从院子里到坡顶上的羊肠小路已无踪迹,还有一片片应该种小麦或油菜的一台土二台土,甚至干田里,长出了不该长的杂草和篙杆。

他还感觉得到自己不顾一切亡命奔跑的样子,是这辈子最狼狈最丑陋的样子,心里就像装满了各式各样昆虫或茅厕漫爬的蛆,要好恶心就有好恶心,无论怎么使劲就是吐不出来。

他好想好想歇一下,可他觉得自己的屁股后面有一只穷凶极恶的豹或猛虎在紧追不放——他见坎就跳,见坡就冲,衣服挂烂了,身上好多处挂伤了,他不是没有痛惜,是顾不得了——飞奔的每一步踩在地上都是绵软的,弹跳不起来。






《文化遂宁》稿约

《文化遂宁》是遂宁市文化馆主办的全市群众文学创作辅导平台性刊物。秉承传承文化精髓,繁荣文艺创作,引领文化发展的办刊宗旨。2021年起,在遂宁市文化馆微信公众号、遂宁市文化馆网站上开设《文化遂宁》网络平台,设置创作笔谈、经典重读、名家新作、文艺评论、本土作家等栏目,多渠道服务于文学创作者。将适时从本土作家栏目中遴选优秀作品,推荐给国内重要文学期刊发表,并将在每年年末,将遴选的优秀作品结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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