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课堂
把小说当作“大说”来写
陈启文 辑
追溯我个人的文学创作历程,2001年无疑是一个重要年度。我的两部重要中篇小说《城市猫眼》相继被《清明》和《十月》发表,又破天荒地被《中篇小说选刊》在同一期(2001年第4期)同时推出,且《城市猫眼》位居头条。《中篇小说选刊》作为全国惟一专门选载中篇小说的权威文学期刊,在同一期刊物上一次选载同一位作者的两部近十万字的中篇,自该刊创刊迄今还是第一次,被人戏称为“陈启文专号”。随后,由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编选的《中国中篇小说精选》(2001)又将《颠覆》选入。关于这两部作品,有评论说《城市猫眼》“揭示了知识群落在社会转型中的内心变化导致文化的深层危机”,《颠覆》则反映了“内在精神追求的丧失所带来的焦虑”,要摆脱这种困境,只有获得内在的解放,“其本质则是内在的精神自由”(牛玉秋语)。但我本人有所反思,应该说已触及到了人生体验中最为深切的东西,然而其对理性的自觉反思,却大大地超过了对生命本体的体验。我意识到,文学不应只审视人与人的关系,也不应只观照人与社会、历史、时代的关系,文学最重要的意义是审视人与时空的关系,只有揭示出人类占有时空的局限性,才可能显示出其复杂性,神秘性,古往今来最经典的文学艺术,都是最接近神性的。
2002年,我继续在向这一目标接近,中篇《仿佛有风》被《十月》(2002年第5期)头条推出之后,旋即被《小说选刊》和《新华文摘》选载,并被选入《中国年度最佳中篇小说》(2002),应该说这是我的一部标志性作品,可以说,我的新乡土叙事是从这里开始的。由此,我一直致力于让诗性理想回归文学,《仿佛有风》的诗化,空灵,澄明,使那种非常纯粹的精神性叙事进入乡土有了可能。中篇《太平土》(载《十月》2004年第6期头条)是我继《仿佛有风》之后的又一部新乡土小说,也是《十月》以头条的方式连续推出我的第三部中篇小说,《十月》资深编辑田增翔先生说,“这是一部描写农民和土地的作品,这一主题被千百年来的人们反复抒写,但从没有人像陈启文这样写过。”
为了寻找一种更为广阔的也更自由的乡土视野,我继续用心地、一以贯之地感受着这片土地、这个大湖和这条大河,长篇小说《河床》,无疑是我倾尽全力的一次文学实验,我极力凸现河床上原始生命力量的强悍以及对苦难的承受能力,以此来反衬都市的脆弱。那个沉痛得让人唏嘘落泪的守林人(林真老汉),则代表了岁月长河中的慈悲力量。整个写作的过程,我都感受着那片精神的河床带给我的热烈饱满的淋漓元气,充盈的原始生命力流贯其中,可以说,湖湘文化和大河文化中那些蕴积深厚的审美元素,都在《河床》中达到了极致。这不是我的笔力所能及,有一种源于天生万物的力量,以磅礴的气势突入不同的时空,驱使我的叙述以多层次叠加的方式反复穿插,读者可以听到各种叙述的声音。无论从它的多义性、多重象征性到隐喻层面的表达,还有它的许多意象,都是认知和理性难以抵达的,而艺术的最佳状态,即难以言说的状态。我在创作这部作品时无疑也是处于我最佳的精神状态,那一刻我已经完全属于自然和时间。
有人说“小说不是大说”,我却是把每一部小说都当作“大说”来写的,小说之大,就是正视生命这样悲壮而庄严的意义。